中國低空經濟生態(tài)調研專訪（二）
2021年起，工業(yè)級無人機已經趕超百年大航空。由低空制造產業(yè)、低空飛行產業(yè)、低空保障產業(yè)和綜合服務產業(yè)這四大板塊構成了整個低空經濟，低空經濟以無人機為主的局面已經形成，無人機的應用場景隨著其霸主的身份將越來越廣泛，本期帶您繼續(xù)了解低空經濟嬌子——無人機。
（左一為張剛）
無人機正在從科研屬性、娛樂屬性、作業(yè)屬性向交通屬性飛速發(fā)展
王文慧：前不久參加了全國青少年無人機大賽，據說是去年人數的三倍，無人機的應用應該不僅僅是娛樂和農業(yè)吧。
張剛：無人機最早進行的一些科研試飛、驗證飛行，是純粹搞科研人員使用的，我們把這類都叫基礎飛行。后來 “大疆”推出的個人娛樂無人機、航拍機，“大疆”也叫它空中照相機，就是娛樂玩的，我們統(tǒng)稱為消費級無人機。
中國人非常聰明，帶著全世界人玩無人機的過程中，很快發(fā)現無人機不只是個玩具，它還能干活兒，能賺錢。作為賺錢的一個工具，很快就進入了這個叫“作業(yè)”屬性的無人飛行。這就是我剛才說的第一個領域是農業(yè)，無人機可以干農林植保。
（2018年齊齊哈爾一架電動單旋翼植保無人機在稻田噴灑作業(yè)中）
第二個領域就是測繪，無人機可以飛到空中拍各種相片圖片，采用傾斜攝影等方式進行測繪。
第三個就是廣泛的作業(yè)能力。把工業(yè)級無人機應用到各行各業(yè)，比如公路巡檢、河道巡查、應急救援、通信中繼等等。現在涉及到大約有四十多個行業(yè)、一百多個應用場景。這些無人機的業(yè)務性質都是“作業(yè)”屬性。直到目前，全世界包括中國的無人機飛行服務市場，90%的業(yè)務需求都是“作業(yè)”屬性。
王文慧：目前到了什么最新的階段了呢？
張剛：無人機的“作業(yè)”屬性業(yè)務需求雖然占到90%飛行服務市場，但這并不是無人機未來最大的市場?？傮w來講，無人機的發(fā)展按照基礎飛行、娛樂飛行、行業(yè)作業(yè)、載物運輸、載人運輸的發(fā)展階段逐步發(fā)展。載物運輸和載人運輸的商業(yè)化開展，才意味著無人機真正的“交通”屬性登上低空舞臺。
目前工業(yè)級無人機正在高速進入下一發(fā)展階段，即載物階段，也就是物流無人機或者叫貨運無人機，或者叫配送無人機。正如早年的地面車輛一樣，從早期以工程、監(jiān)理、巡查、清掃和軍車等特種車輛為主，開始逐步出現長途貨運大車、短途配送箱貨或者面包車，甚至出現快遞外賣的三輪車、電動車等，市場上也就相繼出現了順豐、美團、京東、“三通一達”等快遞物流企業(yè)。
“大疆”是中小型無人機在全世界的領頭羊企業(yè)，它的產品方向一定程度上最能反應出行業(yè)發(fā)展態(tài)勢。今年8月16日，“大疆”推出的最新型無人機就是物流無人機FlyCart 30，宣布“開啟低空運載新時代”。從2006年公司創(chuàng)立到2023年正式切入物流無人機，“大疆”用了差不多17年時間，這基本就是無人機從基礎飛行到娛樂飛行到作業(yè)飛行，現在正向載物飛行過渡的時間跨度。
（大疆物流無人機DJI FlyCart 30）
即將走入商業(yè)載物階段的無人機
王文慧：這個物流無人機有多大呢？要實現它的普遍發(fā)展，需要滿足怎樣的條件呢？
張剛：物流運輸有大有小，“大疆”認為未來會有很多小的低空無人機物流快遞公司，所以市場需求最廣的是10-50公斤級別的。根據大疆官方的參數，FlyCart 30 單電最大載重40公斤、雙電最大載重30公斤，雙電滿載可飛行16公里，而且標配整機降落傘。
我舉大疆這個例子，是想說明下一步向低空載物交通運輸的趨勢已經非常明確了，但目前低空物流還沒有完全走到商業(yè)化階段。這個過渡階段需要過三關：第一關是飛機本體的質量要求，目前是企業(yè)研發(fā)、測試、生產過程；第二關是政府主管部門的適航審定；第三關是能夠有效銜接低空空管或者叫低空交通管理系統(tǒng)的運行體系。
從大疆發(fā)布的機型以及美團、順豐等企業(yè)的試運營情況看，物流無人機從本體的研發(fā)和制造技術成熟度基本達到99%，第一關接近完成。接下來要取得民航部門的試航許可，今年10月13日，中國民航局正式頒發(fā)了億航EH216-S無人駕駛載人航空器的型號合格證。目前看對載物無人機的試航審定難度要遠遠低于對載人無人機的適航審定，保守估計還需要一兩年的時間，可以說第二關也完成了90%以上。
（合肥零重力飛機工業(yè)公司的無人駕駛載人eVTOL）
第三關就是我們在做的這個低空空管系統(tǒng)，或者叫低空交管系統(tǒng)，也可叫低空數字化服務系統(tǒng)。低空交管體系從設計到驗證、從搭建到成熟最復雜，因為這關系到低空飛行器在日常飛行全過程的協(xié)調管理，全世界都沒有成熟模式或案例可以模仿借鑒。就我個人感受，全國的低空交管體系還需要3-5年才能初具雛形，之后還需在實踐中不斷迭代、持續(xù)改進。綜合這些情況，我判斷無人機載物階段大概還需3年左右時間，可以到區(qū)域性商業(yè)化運行階段，5年后可進行全國大范圍商業(yè)化運營了。
但請注意，低空物流依然不是最大的低空經濟市場。
未來無人機快遞物流將以低空閃送模式為主
王文慧：前面您介紹了目前低空發(fā)展的兩個模式，一個是工業(yè)級無人機的行業(yè)作業(yè)場景創(chuàng)造的經濟價值，另一個是未來3年左右會出現無人機在物流方面的商業(yè)化應用，您說這依然不是最大的市場，那最大市場在哪呢？
張剛：回答這個問題需要咱們先客觀冷靜地分析一下，其實用無人機來配送、做物流這個事兒，在有些場景里是真需求，有些場景是偽需求。
如果送的是咖啡、奶茶或者外賣盒飯，無人機配送成本一般要比地面小哥配送貴出三五塊錢甚至十塊錢。消費者圖個新鮮好玩，一次兩次可以，但長期來看，為了這些無關痛癢物品的配送時間快上十幾分鐘，每次卻要多付一些配送費，這對于大部分普通消費者來說是不符合邏輯的。這類可有可無的消費場景，就是偽需求。再舉個例子，家里孩子從電商平臺下單買支筆，搞活動的時候可能才一兩塊錢一支，如果用無人機配送，一下變成10塊錢一支了，她為什么還要買？這筆早一天晚一天到貨沒關系，這種場景就不是剛需。
王文慧：這可跟目前了解的信息不同啊，大家都傳說人工成本貴，無人機物流廣為使用后，不僅時間會更快，價格也沒說要貴出那么多?。刻貏e是物流快遞的地面人員增多后，也增加了地面交通擁擠。
張剛：以咱們老百姓出行為例。我從北京回老家齊齊哈爾市，如果選擇坐飛機回去，肯定不是因為它更便宜。比較一下北京到齊齊哈爾，坐火車、坐高鐵，甚至開車回去都比坐飛機便宜。我選擇坐飛機最主要的需求就是速度更快更高效，對吧。
其實無人機也像高空航空器一樣，從交通運輸的角度它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速度快效率高，而絕對不是成本更低、價格更便宜。從技術上和運行角度上來說，目前無人機物流的成本還遠沒達到大家想象的可以替代地面小三輪、快遞小哥的程度。當然了，未來再過30年、50年甚至100年之后會不會更便宜我不敢說，至少現在，我覺得要求無人機又快又便宜，是沒有道理的，也是不符合事務發(fā)展客觀規(guī)律的。想象一下，如果有人當面質問航空公司工作人員，為什么機票價格比火車票貴，大概率他會被認為大腦有點問題。
（2023年2月深圳無人機配送奶茶）
當然，您說的情況也是事實，現在物流快遞業(yè)務大幅增加，確實增加了地面交通擁擠，有了低空無人機的物流配送，可以減少地面公共交通的擁擠，甚至可以減少寫字樓宇內部電梯在高峰期的擁堵，這也算發(fā)展過程中的一種剛需吧！
王文慧：您講的這些例子讓我對低空物流有了生動的認識和理解。
張剛：再補充一個例子。前兩年疫情期間送核酸檢測樣本，那時無人機大行其道，既快捷又安全，非接觸嘛，這邊把樣本放到盒子里，那邊就直接送到實驗室，檢測結果直接上傳手機APP上查看就可以了。疫情三年，杭州等好多城市都是用無人機來配送核酸檢測樣本的。
張剛：說到這里，我要澄清一下，我并不是說未來無人機物流的市場總量會很小，不是的。我想強調的是，不要誤以為傳統(tǒng)的地面物流全部都會被無人機物流替代。地面、空中，各有各的生存空間和發(fā)展邏輯。
我們設想下一步在城市里物流配送，除了剛才講的血液或者醫(yī)療急救的，第二個就是生鮮那種對時效性要求高的，第三個就是專門對那種閃送的需求，城市內部的閃送。我們和美團、順豐還有其他的一些物流快遞公司開會時，經常談到一個事，大家都特別佩服“閃送”公司，“閃送”的出現不是搶快遞公司傳統(tǒng)業(yè)務，而是開創(chuàng)了新的需求，創(chuàng)造出一個新的“第三方幫你急送跑腿”的新商業(yè)模式。如果說“閃送”公司上來也送什么普通快遞包裹，可能很快就被那些傳統(tǒng)快遞公司滅掉了，對吧。
同樣，“貨拉拉”出現的時候也不是替代傳統(tǒng)的物流企業(yè)，是抓住同城的、要送大件物品，一般快遞公司不收，同時還重點對搬家業(yè)務進行了重新設計，搬家流程規(guī)范可控，成本還低，關鍵是輕資產，所需要的車、搬家的工人，經過組合，是個平臺型公司。“閃送”和“貨拉拉”本質上都是創(chuàng)造了新的商業(yè)模式和需求，而不是在傳統(tǒng)中搶業(yè)務。未來低空無人機的物流配送也是這樣，它一定是創(chuàng)造出新的需求，用新的商業(yè)模式來滿足這些需求。我個人覺得未來無人機配送，應該是以城市低空閃送模式為主的一種業(yè)態(tài)。
王文慧：的確如此，空中無人機物流也好、閃送也好，是填補了空白需求，彌補了地面擁堵的一些缺陷，在時間上更滿足一些特殊需求。
張剛：是的，在此之后，真正的、最大的市場將會出現，這是非常耀眼的藍海，而且將徹底改變人們的出行和生活方式。
(2022年中國航空報報道）
稿件提供：中經網·中經在線《科技與財經》專欄主任 王文慧
曾編寫專訪及部分系列訪談
1、[2022中國航空產業(yè)大會專訪] 林左鳴：再次縱論發(fā)展通用航空
【2023國際無人蜂群技術大會】專訪：中國航空學會理事長林左鳴
2、《“通航極客”談通航事業(yè)系列》十一篇；
3、原民航局副局長李健的系列訪談4篇
【專訪系列①】李?。簭?ldquo;安全”起步，發(fā)掘空域資源，開拓通航產業(yè)的巨大發(fā)展空間
【專訪系列②】李健：打造未來城市融合空域的立體交通
【專訪系列③】李健：對航空安全認知的偏見，制約了通航產業(yè)的發(fā)展
【專訪系列④】李?。簭慕逃^念入手，早日實現“航空產業(yè)興國”
